電視臺的記者去一個英雄教師執(zhí)教的班級采訪，他們特意將班長第一個找出來采訪：老師生前是怎么關心你們的？班長想了半天，愣是沒想到一件事。一旁圍觀的一個小男孩自告奮勇地跑到記者的話筒前說，有一次，我鼻子流血了，老師用手帕幫我止血，她就像媽媽一樣……記者十分滿意地點點頭，就在這時候，小班長掉過頭，對剛才那個男孩不屑一顧地：哼，你說得比我還好嘛！

　　那篇有關英雄教師的報道，印象已經(jīng)模糊了，而這個采訪花絮卻讓我一直耿耿于懷：可怕啊，小小年紀，怎么就和官場上某些主兒一樣的自以為是！小小一個“學生官”，怎么就感覺那么良好，好到以為自己什么都應該比別人強！

　　認識一位省部級官員（他不認識我），先前是一所高等學府的負責人，主管某個省的文化教育工作之后，有人問他在地方與高校工作有什么最大的不同，那位領導實話實說：在高校工作的時候，幾乎每一項政策的出臺，都有學者、教授站出來質(zhì)疑，而在地方上發(fā)表講話或者是強調(diào)指出，幾乎全都是正確的，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。

　　不知那位領導是因為“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”而欣慰，還是因為“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”而憂慮。我知道，在官場上，許多時間、許多地方，人們的意見常常是高度一致的。真的沒有一個人反對嗎？地方官員難道只是“舉手機器”、“鼓掌機器”嗎？在許多公開的場合，我們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雷鳴般的掌聲，而很少聽到理性的中肯的由衷的辯論、對話或交流。這樣的一個傳統(tǒng)似乎由來已久，以致現(xiàn)在一些官員，已經(jīng)不那么容易聽進不同的聲音，每每陶醉于自己良好的幻覺，以致小小的“學生官”也有了不可一世的錯覺――沒有成人世界的言傳、身教，孩子們哪會跟著錯覺走？

　　不過，孩子畢竟是孩子。感覺再良好、學識再淺薄的官員，一般也會閉著嘴巴做人，不會將自己的不滿掛在嘴上，而在真正的官場上，一般也不可能有人主動跳出來接受記者采訪（這也算官場潛規(guī)則之一）。接受記者采訪，雖然不是什么特別的待遇，但在一些單位、部門，“一把手”不發(fā)話，其他人是不敢造次的。

　　“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”，是一種偽劣的尊重；“哼，你說得比我還好嘛！”，是一種虛妄的自信（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娃娃式的嫉妒）。偽劣的尊重往往培育著虛妄的自信，而虛妄的自信，又往往最容易激發(fā)某些主兒產(chǎn)生排斥異己的沖動：不讓一個人反對。

　　這是可怕的，比小班長的“你說得比我還好嘛！”可怕，比省領導的“沒有個人表示反對”可怕！其實，任何一項制度的決策者、執(zhí)行者、實施者所擁有的信息，都是不對稱的，從這個角度，上下左右也應該經(jīng)常坐下來通通氣，讓知情權、話語權得到充分的實現(xiàn)。而一兩個人站出來喊“可怕”又是無濟于事的，不僅僅是人微言輕，在一個“唯上”的話語系統(tǒng)里，不同的聲音往往總是容易被定義為“噪聲”、“雜音”，是一種孤獨的存在。

　　難怪我們今天打開歷史書的時候，看到某些曾經(jīng)的“噪聲”、“雜音”，會感到特別的親切。